日本男旦情迷牡丹亭

【出版日期】2008.05.19

【版次】第14版(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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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建议一直以表演擅长的玉三郎，应当补充动物脂肪以助嗓音圆润。为此已有二十年食素的玉三郎特意“开戒”吃肉。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5月6日晚，优美缠绵的曲调回荡在北京湖广会馆。舞台上，昆曲《牡丹亭》深深打动了现场观众。而扮演杜丽娘的，则是日本国宝级的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

一个不会中文的日本人能够透彻地理解剧中唱词的意义，唱念都近乎于完美，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作为日本歌舞伎守田家族第五代传人，坂东玉三郎是歌舞伎最著名的“女形”（男旦）演员，出演过很多重要角色。他告诉《北京科技报》，自己对中国戏剧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他的祖父十三世守田勘弥早在1926年便与访日的中国京剧大师梅兰芳同台演出，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玉三郎年少时，便听父亲讲述中国京剧的魅力，并十分崇敬梅兰芳。20岁时，父亲问他将来想演什么，他答道：“除了歌舞伎还想演《杨贵妃》。”父亲训诫道：“不要随便开大口。”但玉三郎心中“追寻梅兰芳足迹”的想法却从未减退。

1987年，玉三郎专程来到北京，向梅兰芳之子梅葆玖学习京剧《贵妃醉酒》的台步、甩袖程式，应用于后来出演的歌舞伎《玄宗与杨贵妃》中。而在学习《贵妃醉酒》的过程中，他了解到《贵妃醉酒》深受中国昆曲影响，而中国昆曲的产生时间，与日本的能乐及歌舞伎非常吻合。自此，玉三郎对昆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逐渐将目标投向已诞生410年的昆曲经典剧目《牡丹亭》。

2007年，玉三郎来到中国苏州，观看了原汁原味的昆曲《牡丹亭》，并向中国昆曲名家张继青学习“杜丽娘”一角。然而昆曲的难度是公认的，承办此次演出的北京梦花庭园公司总监耿直告诉记者，《牡丹亭》虽然是几乎每个中国昆曲演员都必须学习的剧目，但能够演好“杜丽娘”的演员少之又少。直到如今，也只有梅兰芳、蔡瑶铣、华文漪、张继青等少数几人的表演为观众所认可。

为了演好《牡丹亭》，玉三郎下了很大的苦功。昆曲名家张继青说，自己只能用“惊讶”来形容玉三郎的演出。对于玉三郎来说，昆曲的念白难度最大。自去年6月开始，为了让不懂中文、从没学过昆曲的玉三郎迅速进入状态，张继青特意亲自灌录了唱词和念白，并录制了口型，寄到日本供玉三郎学习。玉三郎则对照这些“教材”用注音法强行记忆、反复练习，除了工作和睡觉之外，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听录音上。

执行导演靳飞则表示，为了演好《牡丹亭》，坂东玉三郎从很早开始就努力了解中国文化，并通读了《论语》、《孟子》、《庄子》和《老子》。“他几乎每天打一个半小时的国际长途到北京，让靳飞给他讲解每一句《牡丹亭》唱词的意思。剧组的中国翻译到玉三郎家中做客，一进门就看到电视里正播放张继青的口型录像。”用玉三郎自己的话说，“这是每天都要看的。”

与日本歌舞伎“演唱和表演严格分开”的形式不同，昆曲演员必须亲演亲唱。医生建议一直以表演擅长的玉三郎，应当补充动物脂肪以助嗓音圆润。为此已有二十年食素的玉三郎特意“开戒”吃肉。

靳飞说，虽然玉三郎学习的是张继青版的“杜丽娘”，但他并没有照刻“张版”，而是融入了富有“透明感”的“日本美”。“杜丽娘在《离魂》一折中临死前向母亲的再拜，以及轻轻推开杜母、春香的动作，都是玉三郎自己加上去的。”

耿直告诉《北京科技报》，今年3月6日至25日，玉三郎版的《牡丹亭》在日本京都南座剧场公演20场，场场爆满。每到《离魂》一折，总有许多观众为舞台上杜丽娘的夭逝而潸然泪下。每场演出结束后，全体观众都给予长达25分钟持续不断的掌声，以至平均每场演出的谢幕次数都高达4次。观看演出的人来自日本各地，远者自东京、千叶、秋田等地专程赶到京都，行程几乎相当于北京至江苏省。

拥有600年历史的昆曲，在作为歌舞伎发源地的南座剧场大放异彩，吸引了几乎整个日本的目光。而在中国，这样的传统戏曲却颇受冷落。1949年以前，中国昆曲、京剧一直采用男旦的艺术形式，但在1957年以后，国家全面废止男旦培养，许多学习男旦的艺人被迫转行，这一戏曲形式逐渐消失。直到改革开放以后，男旦传统才在多方努力下得以恢复。

浙江工商大学日本文化研究所所长王勇告诉《北京科技报》，在中日两国长达两千年的交往中，从日本的围棋、书法、茶道，一直到天皇即位，都能找到中国文化的身影。

汉朝时，统治者在朝鲜半岛设置四郡，大批汉人从朝鲜移民日本，成为中原文化的传播者。雄略天皇（457－479年）时期，在日本的移民已达1.8万人之多。3世纪末，百济博士王仁把中国儒家典籍《论语》十卷和《千字文》一卷传至日本。5世纪，日本贵族已经能够较好地运用汉字了。继体天皇7年（513年），日本建立五经（易、诗、书、礼、春秋）博士交流制度。此后，自630年到894年间，日本向唐朝派遣了十几次遣唐使船，随行的有许多留学生和求法僧，全面摄取中原文化。

事实上，歌舞伎与中国戏剧也有着密切关系。耿直说，日本的歌舞伎诞生于1603年，当时的歌舞伎并不是现在这样歌、舞、演剧浑然一体的艺术，也不是男扮女装，而是一种加有简单故事情节、具有宗教色彩的舞蹈，且为女扮男装。经过400多年的历史演变，逐渐成为现在这样专门由男演员演出的纯粹歌舞演剧艺术，其中华丽的扮相以及拉长的唱腔都与中国戏剧十分相似。

“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中华文化的因子已然深深扎根于日本等亚洲国家的民族基因中。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会经常自然流露出来。”王勇说，比如现在国内有些大学生并不熟悉唐诗，而日本前驻华大使却能背出100多首。而且即使是日本右翼人士，在议会辩论中也经常引用唐诗、《论语》、《史记》中的经典话语。

而在中国，特别是“文革”时期，对传统文化的彻底否定则造成了中华文化的断裂。这种断裂在现代就表现为传统文化在当代人心中的没落与遗失。然而另一方面，中华传统文化已然深深植根于周围亚洲国家的民族基因中。

坂东玉三郎演绎的杜丽娘有一种别样风情

玉三郎版《牡丹亭》在日本引起巨大轰动

舞台下的坂东玉三郎

□摄影/卢旭/CFP

不会中文的玉三郎练就出精准的唱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