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閒話《牡丹亭》（下）

【出版日期】2010.03.25

【版次】第09版(副刊)

【入库时间】20110501

【全文】

勞拉

慕色─深情來自何方？

「色」這個詞不幸被色情給帶壞了。正人君子一見便需要搶先劃清界限。其實，「色」原本就是顏色。無所謂好壞，只不過生命缺少了顏色，到頭來是一片空白。

杜麗娘的情，是被「色」喚醒的。「裊晴絲吹來閒庭院，搖蕩春如線」，第一次踏進自家後花園時，看到眼前的「好天氣」，她忽然地情不自禁了。「恰三春好處無人見」，觸物及人，奈何自己的姣好春容也無人賞識。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真正是青春雖好卻沒有個去處。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誰願意韶華虛度，時光虛拋？

杜麗娘由賞春、感春、傷春的感情變化，轉入了由思春而感夢，由感夢而生情，終於在夢境中幽會了意中人。並被「千般愛惜，萬種溫存」。帶?蚢鼣o種琴瑟和鳴的兩性關係的渴望，杜麗娘的相思一發而不可收拾，終因徒然嚮往不可得而死。

我每讀於此對作者的心事總有一種會意的微笑。並想到《睡美人》（Sleeping Beauty）的故事，為了真愛無休止的等待，只有真情才能使她「起死回生」。這樣的愛情「情結」是跨越時空和國界的人類的普遍情懷。大概每一個人的心底，都希望被這樣的「真愛」叫醒一回吧？

杜麗娘等到了一介書生柳夢梅，其實這時候，柳夢梅的身高長相、行為舉止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們有?茼P樣的夢。「拾畫」、「叫畫」，他的心心相映，聲聲呼喚，使麗娘就是變成鬼也要衝破陰陽兩界，返道而歸。這真是一份至情，生命以情為終極的目的，成就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力量。

慕色癡情，色即是生命力。一種內在的生命激情。它在各種的因緣際會裡悄悄等待，伺機而動。色是有層次的，外表、內心、才華、思想，以及人心嚮往的一切美好的所在，都可以是色。情由何起？緣何而深？從相慕到相知，由相憐至相助，才可以完成一個結合的過程。人，歸根究底，是為情而活的，無情的生命，即便可展示的外在條件再好，也不過是「春色如許」的後花園，空寂而了無生趣。

杜麗娘是情癡，因為她豁出去了。有情的人生，才是「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可喜的是溫柔敦厚的作者，成全了她一份美好的結局。

文采粲然，湯顯祖文名流芳

《牡丹亭》的故事不是湯顯祖的原創。它的藍本是話本小說。雖然具體哪一本尚有爭議，但杜麗娘的原版故事並沒有引起轟動是不爭的事實。湯顯祖使這齣戲家喻戶曉，依仗的是妙筆和文采。

前面摘錄過的一些經典句子，就不再重複了。翻開《牡丹亭》，隨處可見漂亮的句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只為癡情慕色，一夢而亡。（魂遊）

世間何物似情濃？整一片斷魂心痛。（鬧殤）

生生死死為情多，奈情何！（魂遊）

生同室，死同穴。 口不心齊，壽隨香滅。（冥誓）

這裡簡直就是情話大全。 難怪那些寂寞香閨，手不釋卷，當作情書來慰藉自己。

傳說湯顯祖自己寫?荂m牡丹亭》，有一次按捺不住，到屋後的草垛上嚎啕大哭。是為杜麗娘哭？為自己哭？抑或是天下的紅顏不能情有所歸而慟哭？這已無法查證了。寫至情的書，必是個至情的人。想想一個年屆五十的漢子，醉心於紅粉佳人的故事裡情意綿綿，其背後想必有?茼p何精彩的人物糾葛，千迴百轉的情感困擾，以及永不妥協的靈魂寄托？

可惜湯顯祖個人的背景資料不多。只是他的作品「玉茗堂四夢」，都為改編作品。 對比原作，他把其中更為現實的一些負心、背叛的情節，大都修改成有情有義，比較完滿的大團圓。可見他宅心仁厚的一面。

《牡丹亭》的現實意義

現如今會因為讀《牡丹亭》而身亡的人大概已沒有了吧？它也被各種形式裝裱起來，作為文化符號裡的某種極致之美，走上了商業命運的旅途。

但智慧相當、心意相投、琴瑟和諧的兩性關係，植根於人類向美求好之心。《牡丹亭》所表現的至情，永遠是愛情之美的標杆。

領會一部經典的文學作品，讓我們重新體悟作家上天入地、收放自如的想像力，感覺他意在言外的表達能力。充實自己對於美的感受和欣賞，在潛心精進的同時，為美好的生活努力。

有情的世界是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