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彩雅怀报春晖——访山大新聘博导、书法篆刻家刘绍刚先生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11.10.24
【版次】第D04版:风雅·书坛
【入库时间】20111230
【全文】
论语公冶长句
楚辞离骚句
晏子春秋谏上句
论语述而句
周武王致毕公诗
千红万紫报春光
尘外孤标
论语学而句
论语公冶长、子张句
月下游鱼乐自知
为君铸作百炼刀
刘绍刚,号泺源、修公,1958年生于山东济南, 198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历史系, 1986年攻读山东大学蒋维崧教授指导的汉语史专业研究生,专攻文字、书法方向,获硕士学位,毕业后就职于中国文物研究所至今。现为中国文物研究所研究员,兼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培训中心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篆刻院、中国文物咨询中心·文物鉴定研究室客座研究员。
在山东大学110年校庆之际,刘绍刚被聘为山大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近日,他为母校华诞创作了书法作品,并欣然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论语泰伯句
论语阳货句
李白诗一首
以字为礼,感恩母校
在山大学人大厦一间客房里,八幅用不同古文字书体写就的书法作品整整齐齐地布列在墙上。这八幅墨宝就是刘绍刚先生为母校华诞的独特贺礼。
“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礼必以和,优游以法,慕贤而容众,毁方而瓦合”、“不学而好思,虽知不广矣,学而慢其身,虽学不尊矣,不以诚立,虽立不久矣,诚未著而好言,虽言不信矣”、“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天下国家矣”……据刘先生介绍,这八幅书法作品的内容是《礼记》《尚书大传》《荀子》等先秦诸子经典文献所摘引的孔子论学方面的一些至理名言,之所以选择八体书,刘先生表示有两点深意,一为献礼母校,二也希望与广大学子一同认真体会孔老夫子的深深教诲,勤谨治学。
不仅内容意义深远,字体也各呈风姿面貌:西周金文、东周金文、齐系金文、秦系金文、晋系金文、楚帛书、秦简、汉简,这八种如今已难得一见的古文字在刘绍刚先生笔下洋洋洒洒,蔚成大观,线条清丽生动,笔意质朴洗练,或粗犷,或细腻,每种字体都体现着独特的时代风韵和艺术魅力,徜徉其间仿佛时光倒流,秦汉、战国、春秋、商周,这些古老的年代似乎都在用不同的字眼讲述着各自的故事,不禁让人感叹中华古老文字的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恩师教诲,终生受益
谈起当年求学的经历,刘先生颇多感慨,恩师蒋维崧先生对他的影响,无论是治学还是为人,都令其受益匪浅。
“蒋先生研究的是语言文字学,跟纯粹的古文字研究还不完全一样,当时蒋先生教育我时,语言文字是主脉,但还是往古文字研究上面靠拢。”据刘先生回忆,蒋先生当时给他们的教诲是,写古文字并不难,难的是要有深厚的古文字研究的学术背景,如此才能把字写得更好。而在刘先生看来,有无学术研究背景的支撑,也是现如今真正的书法家与那些略带江湖气的书法家之间的根本差别所在。
“我反对把过去的完全推翻来创新,但我也最反对陈陈相因。我们这个时代出土了这么多新的资料,我们要写出有我们这个时代特点的书法作品来,否则会对不起这个时代”。提倡“借古出新”,这是蒋先生对待古文字研究与书法创作的一种态度,后来也成为刘先生写字和治学所恪守的一个重要原则。
将商周、春秋、战国的金文认真研究,融会贯通,并将其各自的优点糅合到书法创作当中,是蒋先生一贯坚持的做法,在刘先生看来,这需要极其深厚的学术素养和艺术领悟能力才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像蒋先生这样写古文字的书法家自古至今都属凤毛麟角,其书法作品学术含量、学术水平是最高的,既是艺术品,同样也是学术成果。刘先生认为:“新出土资料的增多和对古文字研究的深入,是我们能够写好古文字书法的两个极其重要的条件”。
除了古文字研究和书法创作的高深水平外,蒋维崧先生严谨治学、精益求精的学术态度和精神也一直深深影响着刘绍刚先生。读研期间,跟随蒋先生做学问,让他倍感蒋先生的学问深不可测。每当别人问起疑点难点问题时,蒋先生答疑解惑清晰准确,总能从书架上快速而准确地把要找的内容翻出来。
据刘先生回忆,有一次别人找他刻“甘井近竭”四个字。在刻字前,刘先生遵循跟随蒋先生学习时一贯的传统,先仔细查阅文献,在《二十二史》中发现有“甘井近竭”这个说法,便觉得没有问题可以动刀了。蒋先生看到刻好的印章后当即指出——应该是“甘井先竭”。蒋先生翻开《说文解字》告诉他,“近”和“先”这两个字就很相近,而在《孙诒让·墨子间诂》上面是“甘井先竭”。这次经历让刘先生感叹良多,若没有长久的、严格的学术训练,便不能像蒋先生那样面对浩瀚的学问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在研究生毕业后,刘绍刚先生觉得自己的文字学已有了一定的基础,便仔细查阅了各种书籍文献后,出版了一本《篆书诗词名句选》,后来蒋先生见到这本书,告诉他这本书中仍有很多错误,并给他一一指出哪个字应该怎么样写,出处在哪里,写法为什么不一样,这让他十分汗颜。刘先生说:“这件事对我刺激很大。蒋先生是在教育我们,写字并不光是简单写几个字的问题,不光得写好还得写对,不能出错闹笑话,而这就需要你对古文字学要有深入的学术研究。”
2000年,济南千佛山风景区想在千佛山立一块刻石,上刻《尚书·舜典》,近800字。原本要请蒋先生写,但蒋先生表示自己已经80多岁了,难以完成,于是推荐刘绍刚先生来写。“我那时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心想,这还不能写吗?但当真写起来,才体会到难度之大。”
这不单纯是去写,首先要对《尚书》的各种版本进行考证、校订。蒋先生以阮刻十三经注疏、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为本,参校清儒及近世学者研究成果,拟定《舜典》文本;又广汇两周金文、汉简、说文古文及新出土简帛铭刻为书体。刘先生准此原则拟订初稿,蒋先生又逐字修订,严加审核,拟就定本。其后,刘先生临池书写,积时月余,三易其稿,墨稿始成。这其间,蒋先生每一步骤都给他认真指导。待写到第三遍时,蒋先生还在推敲,看哪些字还写得不太好。2009年,这个长近30米、宽近6米的篆书刻石终于在千佛山舜祠落成,其在史学、版本目录学、文字学方面都有极高价值,远非一件简单的书法作品。
“跟蒋先生学,学的是文字学,得到的是一种严谨、认真的学术精神。”刘先生表示,现在献给母校的这八幅书法作品,也几易其稿,案头工作做了很久,颇费周折。在写好这几幅作品后,跟往常一样,刘先生也要拿给其他的书法家、古文字学者看,向他们请教,让他们挑毛病。而这种习惯,最主要就是源自当初在山大跟随蒋先生读研究生时所习得和养成的一种精神。
刘先生说:“在我看来,蒋先生不只是一位学者、教授,更是当代山东大学出的一位大师。他对学术和艺术的尊重和真诚,是蒋先生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
做“学者型”书法家
在当今的书法艺术界,能被冠以“书法家”的称号是不少爱好笔墨的人士自感荣耀的一件事。而在书法、篆刻等艺术创作中颇有造诣的刘绍刚先生这里,他却不愿被人称作书法家、篆刻家。“有时别人介绍我,常常冠以‘书法家’、‘篆刻家’的头衔,其实我最怕别人叫我书法家。”刘先生说,当今的书法艺术界颇为浮躁,不少从事书法艺术创作的人身上“江湖味”太重,把写字当成赚钱的工具,不尊重历史传统、随意搞“创新”的现象比比皆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艺术家该做的事情。
“搞书法要有理论的支撑,没有理论研究做基础的书法创作是很难有更高的艺术成就的。”刘先生的每幅书法、篆刻作品背后,都有确凿的学术证据作为支撑,一字一笔皆有出处。刘先生凭借在文字、书法领域深厚的学术研究积累和多年的文字研究工作实践,使得他的艺术作品呈现出强烈的学术色彩底蕴,作品里的艺术与学术实现了完美的促进与融合。
刘先生谈到,上世纪 70 年代的马王堆汉墓出土了简牍帛书、湖北睡虎地出土了秦代竹简,山东银雀山出土了《孙子兵法》等汉简,之后又陆续在湖北出土了《郭店楚墓竹简》以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等等。这些简牍帛书的出土,对我们认识古代篆书的用字、用笔,篆书向隶书演变等问题都有了新的启发,这种眼福也是魏晋以至明清的书法篆刻家都没有的。这些发现无疑为当今书法篆刻艺术提供了新的创作元素,这是当今的艺术创作者与生俱来的优势。但是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字学研究基础,没有对古文字的探究和了解,就难以利用好这些资料。
刘先生自从考入山东大学历史系之后,课余时间便醉心于古文字和书法篆刻。工作几年后,又师从蒋维崧教授,攻读汉语史专业的研究生,期间不但临摹了大量的甲骨、金文,更系统地学习了古文字知识、理论。他先后参加新中国出土墓志、走马楼三国吴简、马王堆帛书《天文气象杂占》等出土资料的整理研究工作,于简牍帛书书法独有心得。扎实的古文字功底和对古代玺印艺术面貌的把握、理解,让他在如何以简牍帛书入印、入印文字又如何保留毛笔书写的意味等方面进行了许多新的尝试,而且得心应手。不仅如此,刘先生在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多年的从业实践中,也一直没有偏离文字研究的本行。他从担任研究院《出土文献杂志》主编至今,更是始终走在行业学术研究信息的前沿。所有这些成就了他在当今印坛上特有的优势。进而,这种优势使他的艺术获得了一种学术上的价值。
割不断的山大情缘
在山大学习的经历对刘先生的人生道路与学术研究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山大人”的标签更是一种印记,深深地融入在了他每一份艺术研究和创作过程中。
回忆起在山大求学的日子,刘先生的脸上神采飞扬,眼中透露着无限的感怀与畅想。在80年代的山大,文、史、哲专业都是一流的水平。山大历史系的王仲荦先生、郑鹤声先生等知名教授都曾是刘先生的老师,他们的治学态度和山大一贯的良好学风,都促进了刘先生踏实、勤奋的治学态度的形成。
“上学的时候除了吃饭、休息和锻炼的时间,其他时间都在学习。”刘先生回忆,上大学的时候自己的两个裤兜里分别装着一个小本子,一个上面写着新学的单词,另一个写着以前学过的单词,一有时间他就会拿出小本子背诵,争分夺秒地学习。以至于他有一次做梦梦到去大明湖游玩,才发觉自己在济南学习和居住了多年,竟一次都没有去大明湖边转转。这种学习的精神也是因为置身于山大的良好氛围中所形成的。“无论是山大的学生还是山大的学习氛围,都能让人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做学问。”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心一意、踏踏实实做好学问,即便对待书法、篆刻这样的“雕虫”小技,也要耐得住寂寞,当作一门学问认真对待,技道两进,这是山大的诸位老师曾经教授给他的治学理念,更是刘先生看似平淡的追求。
刘绍刚先生的这次山大行适逢山大110周年校庆之际,此次回归母校除了访问师友,也让他见到了新一代山大青年学子的精神风貌。当谈到对青年学生寄语的时候,刘先生谦虚地说:“山大名人辈出,我没有资格谈寄语。如果非要说点什么,我想说的是,不管社会怎么变,都要守住自己心中的一方净土。”刘绍刚先生拿自己作为示例,谈到自己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也不是最优秀的,但是他始终坚持围绕写字和篆刻的爱好从事研究和创作,从不浮躁,持之以恒,才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和成就。因此他劝诫青年学生们,要能够抵御社会的种种诱惑,坚持自己的目标,勤勤恳恳地耐心付出,就一定能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高高飞翔。
记者 傅晓燕 王艳